国内疼痛科起步晚,在传统医学理念中可有可无;患者固有“忍一忍”的习惯,科普宣传不到位,使得疼痛科很难发展起来。
在郑拥军的职业生涯里,有两件往事不忍回首。
第一件事发生在年,医院疼痛科坐诊,一个60多岁的对越自卫反击战老兵,典型的带状疱疹后神经痛,在家忍了10多年,最后疼到整夜在床上打滚,子女实在看不下去,找到了郑拥军。诊断明确后,他给老人定了若干种治疗方案,包括药物、小针刀、微创手术等等。第一个方案做下来,没有起效,正当他打算升级到第二步的时候,却听闻老人在家上吊自尽了。
第二件则更近一些。年,医院疼痛科主任的郑拥军,收治了一个40多岁的美籍华人,偏头痛10多年,医院的神经科都不见好转。早已经见惯了这类病例的郑拥军信心十足,他先是做了一次微创治疗,病人感觉略有起色。就在他准备联合神经外科的医生,再实施一次更彻底的微创手术时,这个病人从家中一跃而下,跳楼身亡。
“就好比是我请你吃大餐,才刚上了一道开胃菜,你就不打算吃了。”郑拥军遗憾地形容道。尽管他也明白,这些病人已经煎熬太久,迟早都会有崩不住的一天。
在现代医学理论中,这些人有一个统一的称号:慢性疼痛患者。这是一个尚无清晰定论的概念,一般认为,如果某种疼痛持续了三个月以上的时间没有好转,即可被称为“慢性疼痛”。最常见的慢性疼痛有:颈肩腰腿痛、带状疱疹后神经痛、三叉神经痛以及癌症疼痛等等。这类疼痛并不主诉于某个器官,在相关疾病被治愈后,它们依然如幽灵般存在。
慢性疼痛患者常常伴随自杀风险。年9月,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研究人员发布了新收集的数据。从年到年,研究人员发现有12万3千余人的自杀人群中,有9%的人曾与慢性疼痛作斗争。
△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
基于这样的认知,年,世界卫生组织提出,“慢性疼痛本身就是一类疾病”。年,包括韩济生在内的18位院士联名上书中央,呼吁在国内成立疼痛科。年7月16日,卫生部下发号文件,宣布在二级以上的医疗机构增设疼痛科,也由此拉开了疼痛学科在中国艰涩生长的序幕。
根据相关资料显示,到年底,中国慢性疼痛病人数量已经超过1亿人,但庞大的病人群体并没有换来疼痛学科的快速发展。据不完全统计,截至目前,医院中,开设疼痛科的比例不到一半,医院更是不到10%,医院只是象征性地开设了疼痛门诊,由麻醉科医生和骨科医生轮流坐诊,最常用的手段是开止痛药。
这也成了过去12年,中国医疗卫生领域少见的怪象之一:有病人,有政策,为什么疼痛科就是起不来?
在传统医学理念中可有可无的疼痛科
中午11点,上海医院特需门诊大楼里,疼痛科主任郑拥军正在向病人交待病情。这是今天上午接诊的第16个病人,一个30岁出头的壮硕男子,主诉症状为肩颈疼痛,每天晚上发作,已经连着半个多月没有睡好觉了,一对浓重的黑眼圈,和熊猫似的挂在脸上。
“根据片子来看,基本判断为肌筋膜炎。简单来说,就是你肌肉外面那层膜包得太紧了,导致里面的血液循环变慢,外面的血进不去,里面的垃圾出不来,产生了炎症,所以你会觉得疼。”
一番解释之后,郑拥军给出了治疗方案——通过微创介入手段,把肌肉外面那层膜松开,手术每隔半个月做一次,连做三次之后,疼痛症状就会完全消失。听到这里,男子赶忙站起身来,连连鞠躬道谢。
“说真的,我之医院的骨科了,他们都说骨头上没问题,就把我打发走了。有一个医生看我可怜,建议我来您这儿来试试,没想到还真找对人了。”病人说着说着,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,看得出来,是动了真感情。
这天上午,郑拥军的门诊到11点40分才结束,总共看了19位患者,绝大多数和上述男子一样,是别的医生介绍来的“疑难杂症”,对于这种情况,郑拥军早已经司空见惯。“到我这儿来的病人,大多是其它地方都转过一圈了,对治疗效果还是不满意的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也是我自己对疼痛科的定位,就是做好其它科室的后备和帮手。”
△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
郑拥军说,以骨科为例。骨科医生的常用武器就是开刀,做关节置换手术。但事实上,绝大多数关节痛的病人都达不到开刀的临床指征。即便达到了,很多人考虑到风险,也会抗拒手术,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。所以,这些人的疼痛,在骨科医生那儿得不到解决。这个时候,骨科医生就会把医生推荐到疼痛科。
“我们大致有四种治疗方案,按照病情从轻到重,依次采用药物理疗、微创介入、神经调控和微创手术,都是风险很小的,你像微创手术,做完2个小时,病人就可以下地了,效果也不错。”郑拥军告诉八点健闻,“其它科室更看重大手术,对于他们来说,一台手术做得好不好,是评价这个科室牛不牛的最重要指标,但我们疼痛科不一样,我们的终极目标,就是帮病人消除疼痛。”
尽管听上去充满了人文关怀,但医院会把疼痛科作为核心学科来发展。一位从事了10年疼痛研究的专家告诉八点健闻,说到底,医院的院长也觉得疼痛科可有可无。“他们认为疼痛科是一个辅助科室,最大的作用是帮病人缓解疼痛,而不是治愈某种疾病,所以发展空间和意义都不大。”
“有点像帮别的科室擦屁股的意思。”上述人士补充道。
对此,亚洲慢性病协会副理事长、上海九悦医疗集团董事长郭跃提出了不同的看法。在他看来,做好人文关怀,是“把病看好”的升级版,也是设立疼痛科的最大意义。“我们过去都是按照发病部位来设立科室,最终的目的是把病治好。但疼痛科不一样,它遵从的是另一套逻辑,它